傅雷夫妇遗书详解(54年前傅雷夫妇家中自杀)
“古之成大事业者,非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54年前,一场山崩海啸的运动,震碎了一地的不甘与痛苦。
方正的书桌前,再也没有伏案疾书的身影,窗棱下,却留下一缕追逐宁静与自由的亡魂。
傅雷,这位才华横溢的译界巨匠,其遗书却没有悲切的愤懑,满腔的豪情,只若道家常般,将琐琐碎碎的家常小事一一交代妥当。
但这微风细雨的细细低吟,却是对其艰难遭遇最有力的反击。
生于危世,治学严谨,处事执拗
傅雷年幼丧父,几个兄弟姐妹相继离世,与母亲相依为命,打小就尝尽人间辛酸。
不幸的童年一般会造成两种极端,一种浑浑噩噩虚度一生,一种兢兢业业不负世界。
傅雷,显然属于后者。
傅雷的童年实在不能算是幸福,他的母亲治学极为严苛,她不识一字却能及时指出傅雷背书的错漏处,如所有中国式家长一般,傅雷偷懒时,严厉的惩罚从未断绝。
傅母严厉的教育让傅雷养成了严谨治学,一丝不苟的态度。傅雷译介的作品如中国古典水墨画般,充满诗意与神韵。
他说:“重神似而不重形似。译文必须为纯粹之中文。”
在翻译前,他总要先将原著阅读四五遍,领略其神韵。
翻译时遇到不理解的地方,他一定要写信给法国朋友,吃透了原作的意思才会以“傅雷式的语言”翻译在文稿上。
翻译好后,他自己还要苦心孤诣地修改好几版,但交稿后,却绝不允许出版社修改一个字。
傅雷的译文,行云流畅,富于色彩的变化,音韵和谐,除了人名有些西洋化,读来绝无拗口难懂之处。
他的译作绝不是简单的平铺直叙,而是将自己的满腔热血与精神力量融入翻译的作品中,在保留原作者的风格特点外,还刻上了傅雷的烙印,赋予了作品第二次生命。
“江声浩荡,自屋后上升。”傅雷翻译的这句话,是中文翻译家们毕生的追求。
傅雷把这份严肃与板正带到了生活上,他的一切事物的摆放与使用都有其顺序与规律。“
他家的水壶,把手一律朝右,倒光了,空瓶必须放到排尾,灌开水时,也必须从排尾灌起。
他的书,每本都有固定的摆放位置,妻子梅馥却常常随手拿放,引得他频频跳脚。
直如竹筒,纯如水晶,急如燃煤,热情似炽
傅雷的性格如其文稿上的署名“疾风迅雨”,刚烈秉直,十分较真,由于从小接受的封闭式教育,傅雷并不通晓人情世故。
杨绛先生说:“傅雷满头棱角,动不动会触犯人,又加脾气急躁,止不住要冲撞人,他知道自己不善在世途上圆转周旋,他可以安身的‘洞穴’,只是自己的书斋。”
傅雷在美术、音乐、教育、文学上的造诣都颇为伟岸,但最后,却将其毕生的精力凝聚于十五卷五百多万字的译作上,这绝不是他其它方面的艺术造诣不够优异,而是他的那“直如竹筒,纯如水晶”的性格决定了他无法与人长期共事。
杨绛先生在《记傅雷》中曾写道:
“一九五四年在北京召开翻译工作会议,傅雷未能到会,只提了一份书面意见,讨论翻译问题。傅雷信手拈来,举出许多谬误的例句;他大概忘了例句都有主人。他显然也没料到这份意见书会大量印发给翻译者参考;他拈出例句,就好比挑出人家的错来示众了。这就触怒了许多人,都大骂傅雷狂傲。”
只知求“真”,不善转寰的傅雷,如何能抵得住众怒呢?
在傅雷执拗暴躁的脾气背后,也有其炽热、幽默、随和的一面。
傅雷在上海大同大学附中求学时,在学校壁报上读到雷垣的作文,相同的遭遇让两人一见如故,竟就这么搬到一起住了。然而,傅雷的脾气如其名,疾风迅雷,一旦两人意见不同,便雷霆震怒。但事后却又懊恼不已,连连道歉。
刘抗先生回忆,在其新婚时,傅雷在其新房捣乱,给他制造新婚的“惊喜”,傅雷好似一个一板一眼、固执中透着点点可爱的小老头儿。
软糯如棉花的“玛格丽特”
傅雷一生的成就,离不开两个女人,一个是他母亲,另一个就是他的“玛格丽特”。
正如许多年轻人一样,傅雷也有过血气方刚的时刻。在法国留学时,傅雷爱上了热情似火的法国女子“玛德琳”,甚至要退掉与青梅竹马的梅馥的婚约。
后来由于忍受不了玛德琳的轻率,又对自己对梅馥的不忠感到痛苦万分,两次想要自杀,好在托友人寄出的一纸退婚书并没有寄出,才作罢。
梅馥是一个接受过西方教育的女子,如同歌德《浮士德》里的玛格丽特一般美丽、端庄、品德高尚,但她一生都默默守护在傅雷的身边做一个贤妻良母。
傅雷喜欢鲜花,她将院子种满月季;
傅雷翻译作品,她默默地承担傅雷“秘书”的工作,为其誊抄书信与文稿,一丝不苟,一字不错;
傅雷对孩子们十分严苛,她则承担调解员的角色,拉拢傅雷与家人亲朋的关系。
杨绛先生说:“如果没有如果没有这样的好后勤、好助手,他的工作至少也得打三四成折扣。”这位端庄的“玛格丽特”将其一生献给了傅雷,傅雷这样的脾性怎会没有摩擦呢?但是这位软糯的妻子,用她的耐心一根一根地摘下傅雷满身的刺,包容着这只不善交际的“刺猬”。
爱之深,责之切
傅雷对学术的严苛,也用到了对儿子们的教育上。
傅聪小时候傅雷本打算让他学画画,但傅聪对此兴致缺缺。后来,傅聪无意中接触到了古典音乐,并展示出了惊人的天赋,傅雷没有囿于成见,把孩子束缚在身边,而是傅聪选择自己所热爱的音乐。
每当傅聪练琴惫懒时,傅雷就会罚他们或跪、或打或者再也不许他练琴,这对傅聪来说是致命的打击,每当这时,傅聪就会一扫之前的惫懒,为自己浪费的时间而懊悔不已。
后来,傅雷向儿子对自己的暴行忏悔道“跟着你痛苦的童年一齐过去的,是我不懂做爸爸的艺术的壮年”,但也正是这份严厉,让傅聪远在异国他乡,也每天坚持练琴八小时,风雨无阻,最终成就了一代钢琴大师。
傅雷与儿子的关系,并不止步于严厉的父亲与乖顺的儿子,更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人生的精神导师。
傅雷关心傅聪的学业,也关心他的生活与家庭,当傅聪获得第一个国际大奖,举国欢庆时,傅雷去信恭贺儿子,并劝告儿子切勿骄纵,反而更要认真严谨,要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戒备与警觉,因为此时傅聪已不再只是代表自己,更代表国家。
当傅聪与妻子离婚时,傅雷开导他要吃一堑长一智,不要再被无益的杂事所纷扰,帮助傅聪走出失去爱人的痛苦。
当傅聪加入英国国籍时,傅雷夫妇悲痛万分,平日里最喜爱讨论的儿子事情,成了讳莫若深的戒言,生怕触动对方的伤口。直到傅聪的儿子出生,才渐渐恢复书信往来。
傅雷告诫傅聪:“永远保持赤子之心,到老你也不会落伍。永远能够与普天下的赤子之心相接相契相抱!”,这拳拳的父爱,款款的关怀,怎能不令人潸然泪下呢?
天下艰难际,时势造英雄
“一面老旧的小镜子,背面嵌有蒋介石的像,一本旧画报,有一张宋美龄的照片”,这成了傅雷窝藏反党的罪证。
在经历了四天三夜的批斗后,傅雷夫妇再也承受不住这莫须有的侮辱。
1966年9月2日晚,傅雷夫妇自缢于铁窗两侧,一纸遗书娓娓道来,哪有什么不甘与怨恨,只有闲话家常的小事,不给他人制造一点麻烦。
傅雷以自杀的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用生命诉说世道的不公,傅雷死了,但其精神永远鲜活的活在我们心中。
“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刻在傅雷的墓碑上的这12字诉尽了其一生。
傅雷的一生刚烈秉直,孤傲不羁,正如其在翻译《约翰·克利斯朵夫》中所说的“真正的英雄,不是没有卑贱的情操,而是永不会被卑贱所征服;真正的光明不是没有黑暗的时候,而是不会被黑暗所湮没”。
在那样的年代,除了傅雷,又有多少大师、多少家庭、多少贫苦大众遭受不公正的践踏呢?愿如今的盛世能够为他们带去一丝慰藉,为后人留下一盏警世的明灯。
文/史书传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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