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平里的五月艾
本文转自:三峡日报
□韩永强
对“香草美人”的追求,是屈原一生遗世独立的梦想。一部传世经典《楚辞》,香草香木是屈原作品中不可或缺的主角。
据不完全统计,《楚辞》描绘的香草花卉有三十种左右,其中,兰芷、杜衡、蕙、杜若、扶桑、荷、申椒、菌桂、薛荔、葛、辛夷等摇曳生姿,或者被诗人用来表情寓志,比兴托物,以示自己人格的卓尔不群;或者被诗人当作与情人幽会的华美服饰,抑或风情独具的装饰,标新领异而赢得美人的芳心;或者被诗人精心编织成花环,当作爱情表白的信物相赠与美人。在诗人激情浪漫的彩绘中,《楚辞》中的每一种花卉都具有了鲜明的个性,每一种香草植株,都具有了脱俗的灵性。
在一代又一代诗人心里,这些栩栩如生的香草花卉,都具有秉性高标、“可师长兮”的人格精神;在植物学家眼中,《楚辞》中呈现的植物花卉,是一部东方植物美学品鉴集大成者。
在屈原诞生地乐平里的山山峁峁上,溪沟流水处,抑或是窄窄的田埂上,哪怕土地贫瘠,但是到了每年的五月,到处都可以看到一丛丛笔直挺立的五月艾向阳而生。五月艾知道正是因为有了它的存在,屈原故里人才多了一种纪念屈原大夫的牵挂。屈原故里人对五月艾的特殊认同,是把五月艾当作屈原人格精神存在于大地上的活态表达。
在很多人的眼中,五月艾实在是太平凡了,它既没有花香,又不会结出沉甸甸的果实,甚至散发出让很多难闻的异味,而且还有人在屈原的《离骚》,找到了对艾草不利的证据:“ 兰芷变而不芳兮,荃蕙化而为茅。何昔日之芳草兮,今直为此萧艾也?岂其有他故兮,莫好修之害也。”于是有人就轻易地将五月艾打入了“另册”,而没有深究屈原这样的表达,究竟是要贬损艾草,还是别有隐喻?
但是如果我们认真诵读《九歌·少司命》,就会看到屈原为艾草赋予了多么纯洁的身份:“孔盖兮翠旍,登九天兮抚彗星。竦长剑兮拥幼艾,荪独宜兮为民正。”这里的“幼艾”,完全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幼童”,值得屈原“竦长剑”而拥。作为一个学富五车的思想家和哲学家,屈原岂会轻易用“幼童”这样纯洁的称号来赞美五月艾?人们因此有理由解读解读,屈原心中的五月艾那种独特的“异味”,正是它不肯从俗的个性表达。
五月艾与名贵花木不能同日而语,偏偏在诗人和哲人心中,居然可以独领风骚。比如在《诗经》中,艾草就显得非常浪漫。如《王风·采葛》中,诗人曾采了三种草,分别为:“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浪漫的艾草,成了情人之间最心爱的彼此: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作为哲人的孟子,没有《诗经》里无名诗人的浪漫,他更看重的是艾草作为良药,在治病救人中所具有的特殊价值。他礼赞艾草药用价值的珍贵:“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我国著名医学家屠呦呦,以身世卑微的艾草为原材料,苦心研制出青蒿素,救治了数以百万计的生命,佐证了孟子“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的论断具有科学性。艾草的生命价值,也因此得以飙升。
在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端午习俗中,五月艾更是不可或缺的重要植物。屈原故里的人们,每逢端午节,家家户户都把五月艾与菖蒲捆扎在一起,高悬于门楣之上,既表达对屈原的深切缅怀,又赋予了它驱邪除晦的重要使命。屈原故里的乡民们,为五月艾和菖蒲,赋予了这样的内涵:五月艾挺拔的植株,象征着屈原一生从不弯曲求全;五月艾的叶片正面青绿背面泛白,意味着屈原的人生一清二白;五月艾在初夏散发出苦涩的药香味,是屈原大夫在用自己与众不同的感觉,警示人们不要沉溺于庸俗的甜香之中不能自拔!菖蒲叶片修长,在屈原大夫流放荒野之地的行走中,可以此为利剑斩妖伏魔,匡扶正义。
卫生专家和文化学者指出,盛行了千百年的端午习俗中,人们对艾草的尊重,不仅顺应了人民对屈原深切缅怀的情怀,也体现出古代人民在防病治病方面的杰出智慧。时近夏至,暑气上升,蚊虫孽生,疫病渐多,古人认为这是瘟神、疫鬼出没所致。在门楣上悬挂艾草可以让蚊虫避让;在场院里点燃一把成年五月艾,袅袅青烟中苦香弥散开去,不仅蚊虫消散,就是蜈蚣毒蛇也会遁之而去;用陈年艾叶熬水为孩童沐浴,蚊虫不会轻易叮咬孩童娇嫩的皮肤;而叶似利剑的菖蒲,高悬于门楣,可震慑邪恶。
艾草在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端午习俗中,具有着非常鲜明形象表达,既寄予了人们渴望祛病少灾的良好愿望,又闪耀出浓厚的人文光芒,无疑具有活态传承的社会空间和持久的生命力。
岁岁端午,屈原故里的人们都会寻找自己最中意的五月艾。他们认为只有用挺直青白的五月艾装饰门楣,才能成为屈原大夫“魂兮归来”的标志物。用三年以上的陈艾制作香囊,为每一个孩子的脖子上挂一个,在药香的弥散中,孩子们会永远记得自己是屈原后裔。
一青二白五月艾,年年岁岁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