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白杰

昨日，李连元老师找到我，希望我能为此书写个序言。我当时很犹豫，也很纠结：一方面，我的学养、资历还不够格；另一方面，我对空竹确有特殊的情缘，用我儿子当年的话说：“爸爸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我，一个是他的空竹。”

粗略翻看书稿，已不敢对内容把关，却勾起了十多年前的许多往事。我与空竹结缘于12年前，当时我在原宣武区（现已并入西城区）广安门内街道（简称广内街道）先后担任办事处主任和工委书记。现在想来至少有三点，让我回味并影响至今。

一是在广内街道工作的三年期间（2004—2007），在街区治理的实践中，我发现了保护地方历史资源、传承街区文脉对于当地市民互动、社会团结稳定与实现地方善治的内在关联性。当年，当我用脚步丈量我的辖境时，我发现许多广内市民有在胡同和很小的空地上抖空竹的行为习惯；当我走进院落楼门，走入百姓家中时，我发现一些广内市民家中竟然收藏着各式各样的空竹老物件；当我坐在图书馆查阅文献档案时，我发现辖境内宣武医院的位置原来是历史上京城最大的土地庙—都土地庙，而售卖空竹等竹制品是都土地庙庙会作为京城六大庙会之一的主要特色，抖空竹是当年庙会一景，且影响到广内地区的市民生活及其行为范式。这些发现促成了街区政府主导下，广内市民对空竹文化的挖掘和对街区文脉保护的共同参与。街区政府将申报“北京抖空竹”为北京市级和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过程调用为团结民众、唤起街区记忆、强化市民互动、增进社会和谐的历程，广内街道的18个社区都组建了空竹队，街道层面成立了空竹协会，境内的中小学校将抖空竹纳入校本课程在青少年中推广。于是，抖空竹愈发常见和普及于街区中—成为市民和谐互动的场域。

2006年5月20日，国务院正式批复由广内街道和原宣武区文委申报的“北京抖空竹”为国家级非遗项目，广内市民抖起空竹、欢笑雀跃的场景让我此生难忘。而更让我难忘的是街区中那一张张不断增多的笑脸。十多年过去，这一场景在广内不仅依旧而且更盛，而我每每穿行在广内的街巷胡同时，还会有市民与我打招呼，向我问好，甚至和我唠几句家常。这让我幸福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

二是对空竹文化和空竹现象的初步研究，激发了我的学术热情，使我找到了实践与学理的最佳结合点。“北京抖空竹”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申报材料是我牵头并执笔完成的，由于字斟句酌，有些话语至今我还记得。这份申报材料被北京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办公室定为范本，推荐此后的申报者参考借鉴。街区政府为抢救性挖掘整理北京抖空竹技法和传统空竹制作工艺，专门采集整理了影像资料，编纂出版了《北京抖空竹》一书。

从空竹开始，我对街区历史的研究和将研究成果讲述给市民的兴致一发而不可收。我利用工作之余整理了广内街道每个社区的历史文化资料，利用调研社区、检查安全、走访住户和服务驻区单位等机会向市民和单位宣讲身边的历史文化，对促成市民与政府、单位与街区的积极有效互动，增强市民与单位的社区归属感、自豪感起到了积极作用。在广内人民的鼓励下，特别是我的恩师戴逸先生的鞭策下，我把这些资料研究整理为《宣南文脉》一书，从历史学角度解构了一个地方的发展历程，成为广内市民的地方知识读本。2007年当我离任广内街道后，我又从社会学研究视角反思了这段参与街区治理的人生经历，完成了《街道办事处权力运作逻辑》一书。此后，我对宣南文化的研究，对当下城市治理的关注以及对北京会馆文化的全面整理皆发端于此。

三是2007年以后的广内十年变迁，让我深切地体会到了“一张蓝图绘到底”“功成不必在我”“一茬接着一茬干”，对于我们党的事业、人民的利益和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根本意义。回想当年，我不否认我是空竹文化保护的发起者，但是如果没有街道党政班子的思想统一，没有雷秀兰书记作为班长的高瞻远瞩，决断拍板，这一计划可能永远是空想。秀兰同志和我这一任班子实现了空竹申遗成功和完成了对街区群众的动员与组织；接替我担任街道工委书记的王建华同志建起了北京空竹博物馆，强化了对空竹文化的挖掘保护，并塑造了街区的市民精神家园；此后的李剑波书记这一任，打造了国家级空竹邀请赛的平台，广内街道被文化部命名为“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如今以彭秀颖书记为班长的广内领导班子将空竹文化的发展提上一个新高度，空竹成为海峡两岸民间交流的重要载体和平台，受到了国务院台湾事务办公室的充分肯定与支持。一个地区的面貌，特别是人的面貌发生着历史性变迁，一个街道的文化传承保护与社会发展在北京全国文化中心建设和国家政治生活中的作用逐步显现。

离开广内已整整十年。十年间，我没有再回过我曾经工作过的地方，因为我坚守着一个观念—“在位不谋私，离任不干政”。但这割不断我对广内的想念和对广内人民的深爱。吕红梅老师的这本新作既是对北京抖空竹与当下文化传承的系统整理，也是北京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和北京民间文艺家协会推出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丛书”的重要组成。我想我应该借此尺牍，代表我，更代表广内人民向她表达敬意与感谢。

心中有情，字字为真。姑且成序。

2017年10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