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诗佛"是谁吗?
你知道江湖上人称“诗佛”的唐代诗人是谁吗?
话说李白潇洒飘逸,号称诗仙;杜甫忧国忧民,就像圣人一样,号称诗圣。在众多名号中,有一股清流:不仅外号佛系,连名和字都很佛系,他就是江湖人称诗佛的王维。
他的名“维”,字“摩诘”,连起来就是“维摩诘”,意思是以洁净、无垢而著称的人。据佛经《维摩诘经》所讲,维摩诘是古印度毗舍离地方的一位在家大乘佛教居士,是著名的在家菩萨。这位大菩萨早已成佛,他才智超群,享尽人间富贵,又擅论佛法,深得佛祖尊重,也是诗人王维心中的楷模。
知道王维的人很多,了解他的人却很少。在很多人眼里,王维只不过是一个诗人。如果只谈诗歌的艺术造诣,王维的诗完全就是一套唐诗写作指南。举个例子,在《红楼梦》里有一个著名的桥段:“香菱学诗”,香菱拜黛玉为师学诗,黛玉直接甩给她一本《王摩诘全集》,说,想要学诗先读透100首王维的诗。
王维的山水田园诗写得极好,形成了独特的风格,想要了解个中奥秘,还要从他的人生说起。
王维一开始其实是一个阳光少年,结果经历得太多了,不得已慢慢被佛系了。如果非要给他的人生分阶段,那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少年有为
唐朝是个拼爹的年代,王维出身名门望族:太原王氏。他是个少年天才。9岁就会写诗,从小就有当官的想法。15岁就来到京城长安参加科考,开始了“长漂”生活。
长期漂泊在外的人都会想家,年轻的王维也不例外。在17岁那年的重阳节,他写下了一首思乡的诗:
九月九是传统的重阳节,王维家居蒲州,在华山之东,所以题称“忆山东兄弟”。这首抒情小诗写得非常朴素。千百年来,人们在作客他乡的情况下读这首诗,都强烈地感受到了它的力量。这种力量,首先来自它的朴质、深厚和高度的概括。其中“每逢佳节倍思亲”更是千古名句。
这时的王维想家归想家,谋取功名是第一要务。王维这个人长相还是比较帅的,而且画画、音律、文采都不错。所以他在长安很吃得开,特别受王公贵族的待见,没多久就跟上流社会打成一片了。就像一首歌唱的那样:“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虽然在贵族圈混得风生水起,但王维并不是个只会讨好奉承的人,该喷的照样喷。
息夫人
王维 〔唐代〕
莫以今时宠,
难忘旧日恩。
看花满眼泪,
不共楚王言。
据唐朝孟綮《本事诗》记载:唐明皇的哥哥宁王李宪,夺取了卖饼人的妻子。一天,李宪宴客,把卖饼人召进府,女子见了丈夫,凄然泪下,王维当场写了此首咏史诗。此首五绝巧妙而恰切地以息夫人的史事设喻,来描写卖饼人的妻子不忘旧爱。短短二十个字,句句叙事,却句句都是情语,表达委婉含蓄,而又情理俱到。既吟咏了史事,又讽喻了现实,塑造了一个受着屈辱而在沉默反抗的妇女形象,又概括了类似这样一些由统治阶级的荒淫无耻而造成的社会悲剧。
此时的王维混迹于上流社会,其实是为他人生目标:当大官在做准备。要当官就要参加科举,当时的科举就是作文大赛,好坏全凭考官对考生的印象。考生要拿好成绩,就得多炒作。因此在唐朝,特别流行到处找大佬点评,很多人都希望借机一炮而红。而王维游历诸贵之间,尤为岐王之所眷重。
关于王维应举,《集异记》曾有一段有趣的记载。当时有一个叫张九皋的人,使人走通了玉真公主的后门,公主曾授意京兆试官,要以张九皋为解头。王维也将应举,同岐王商量,希望得到歧王推荐。但歧王权势不能与公主争,于是只好以王维的才华去争取公主。岐王让王维穿上带着琵琶,到公主宅第,为公主奉宴。王维为皙白少年,风姿俊美,非常惹人注目,公主看见后,问岐王说;“这是何人呀?”岐王回答说;“是个懂音乐的。”便让王维给公主独奏新曲。王维弹抚琵琶,声调哀切,满座为之动容。公主直接问王维道:“这是什么曲子?”王维起身答道:“是《郁轮袍》。”公主甚感惊奇,非常高兴。岐王趁机对公主说:“此人不只长于音律,若说词学,更佳,简直无人能超过他。”公主更感惊异,问王维是否有写就之诗,王维从怀中拿出数卷诗献上。公主看过之后,惊奇不已,说;“这都是我所诵习过的,从前以为是古人之作,原来就是你写的!”于是让王维更衣,不作伶人看,而升于客人之列。王维风流蕴籍,而且说话风趣,大为座中各位贵人所钦重。岐王见时机成熟,便说:“若教京兆府今年能以此人为解头,诚为国家的荣光。”公主说:“那为什么不教他去应举?”岐王说:“听说您已经嘱托,解头不是要给那个张九皋吗?”公主笑道:“那是因为他人求情,哪是我要给张九皋。”随即回头对王维说:“你要取解头的话,我当全力荐你。”就这样,又改荐王维,王维做了解头,一举登第。这个故事未必完全属实,或者纯属传构,但从中可知王维少年时代便成为引人注目的名人。据说还是这位玉真公主亲手捧红了另一位天才,那就是李白。唐朝的公主你知道的,个个都有自己的小情人的。关于玉真公主的事迹,这里就不细说了。
但王维中状元,却是事实,据考证,乃开元九年(721年)状元及第,时年21岁,为太乐丞,开始了仕宦生涯。不过人生要是太顺利,王维就写不出那么多诗了,好诗都是憋屈憋出来的,于是他的下半生开始了。
第二阶段:轻度佛系
就在王维觉得自己要起飞的时候,万万没想到,他手下小弟犯事了,连带他也被贬了官--谪为济州司法参军。王维其实是权力斗争的替罪羊,他看透了官场权谋,开始变得有些佛系,后来索性辞官隐居。据说云游到吴越之地,碰到了同是搞音乐的老朋友李龟年,并写了一首《江上赠李龟年》送给对方,这首诗的另外一个名字,大家可能更熟悉《相思》:
这是借咏物而寄相思的诗,是眷怀友人之作。王维很善于提炼这种素朴而典型的语言来表达深厚的思想感情。全诗情调健美高雅,怀思饱满奔放,语言朴素无华,韵律和谐柔美。可谓绝句的上乘佳品。所以此诗当时就成为流行名歌是毫不奇怪的。
开元十七年(729年)王维回长安,在长安又闲居了几年。刚到长安时,他就开始师从大荐福寺道光禅师学习顿教。这里可能要先解释一下什么是“顿教”,“顿教”指不设位次、不依言辞而顿悟教理的,如《维摩诘经》等。禅宗顿教,六祖 慧能 是创始人。《大荐福寺大德道光禅师塔铭》就是王维写的。开元二十三年(735年),张九龄执政,提拔王维为右拾遗。开元二十四年(736年),调任监察御吏,后奉命出塞,担任凉州河西节度幕判官。
这时王维已到中年,他的妻子去世了。因此他开始变得更加佛系。他在前往边塞劳军的途中写下了《使至塞上》,此诗既反映了边塞生活,同时也表达了诗人由于被排挤而产生的孤独、寂寞、悲伤之情以及在大漠的雄浑景色中情感得到熏陶、净化、升华后产生的慷慨悲壮之情,显露出一种豁达情怀。
《观猎》此诗是王维一首写将军打猎的诗。描写的是一次普通的狩猎活动,却写得激情洋溢、矫健有力。所以,此诗完全当得起盛唐佳作的称誉。
诗人出塞期间,写下了大量的边塞诗,由于篇幅关系,我们就不多聊了。
第三阶段:重度佛系
王维从边塞回来后,决定将佛系进行到底。在一首赠友诗里,王维写道:
用现在的话解读就是:
人到晚年特别喜好安静,对人间万事都漠不关心。
自思没有高策可以报国,只要求归隐家乡的山林。
宽解衣带对着松风乘凉,山月高照正好弄弦弹琴。
君若问穷困通达的道理,请听水浦深处渔歌声音。
这是王维写给张九龄的诗,正是诗人追求闲适情趣的隐逸生活,逃避现实、自我麻醉的写照。此时的王维更加笃信佛教,以此求得精神的慰藉和解脱。这时当官对王维来说,只是一张长期饭票而已,他一门心思都放在修建别墅上了,这座别墅可不是一般的别墅,它是历史上十分有名的“辋川别墅”。该别墅原为初唐诗人宋之问所有,那是一座很宽阔的去处,有山有湖,有树林也有溪谷,其间散布着大大小小二十多处馆舍,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是一个大规模的自然景区。王维与他的知心好友度着悠闲自在的日子,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在辋川别墅里,王维创作了《辋川集》,收录了王维及其友人的诗歌各20首,记录了在辋川别墅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是山水田园诗。比如:
在王维的诗中,“坐”是一个高频字,出现了30多次,这可能源于他信奉佛教,佛教有坐禅入定的习惯,喜欢坐观物化。
我独自坐在幽深的竹林,一边弹琴一边高歌长啸。
没人知道我在竹林深处,只有明月相伴静静照耀。
此诗写隐者的闲适生活以及情趣,描绘了诗人月下独坐、弹琴长啸的悠闲生活,表现了清幽宁静、高雅绝俗的境界。
《辋川别业》
不到东山向一年,
归来才及种春田。
雨中草色绿堪染,
水上桃花红欲然。
优娄比丘经论学,
伛偻丈人乡里贤。
披衣倒屣且相见,
相欢语笑衡门前。
《辋川别业》
“归”是山水田园派诗人最爱用一个字,王维的诗中出现了130左右次的“归”字,这反映了诗人想要归园田居的情绪。
从这时起,王维的诗充满禅意,这也是他区别于其他诗人的地方,这段时间的作品,也一举奠定了王维作为山水田园诗派老大的地位。
这时候的王维已经有了大隐隐于市的气质了,不过偶尔也会约上一些文人雅士一起游玩,还留下不少名作,比如送别老朋友元二。
《送元二使安西》这首诗所描写的是一种最有普遍性的朋友离别情景。它没有特殊的时代背景,只有深挚的惜别之情,这就使它适合于绝大多数离筵别席使用,后来编入乐府,成为传唱最久的流行歌曲。
就在王维深居简出的时候,一场大灾难来临了,这就是安史之乱。叛军打进长安,大部分官员都跑了,可是王维反应比较慢,没跑掉。安䘵山知道他挺有名的,就逼他做了伪政权的官员。没过多久,长安就被收复了,这本来是好事,但因为王维做过伪政权的官,相当于是“唐奸”,眼看着就要被砍头了。好在他在伪政权当官时,写了一首怀念大唐的诗,而且他的弟弟平乱有功,用官职力保王维,再加上王维实在太有名了,于是皇帝不仅没杀他,还让他继续做官。这首后人评价为王维一生最差的诗,却成了他的救命诗叫作:《凝碧池》
万户伤心生野烟,
百官何日再朝天?
秋槐叶落空宫里,
凝碧池头奏管弦。
--王维《凝碧池》
经历安史之乱,死里逃生的王维,变得更加佛系了,天天吃斋念佛,所以避免了官场上的各种勾心斗角,竟然一路升职加薪,官运亨通。
这时王维选择彻底佛系,在辋川别墅隐居起来。
王维的这首诗,真的写的很好,只有短短的八句话,但是每一句都成为了流传千古的名句,因为每一句都有很多的意思。表达了诗人想要归隐山林的心情,“空”也是王维诗歌中的一个高频字,这和他的信仰有关,充分反映了诗人内心的淡泊与宁静。
《终南别业》
唐代:王维
中岁颇好道,
晚家南山陲。
兴来每独往,
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
坐看云起时。
偶然值林叟,
谈笑无还期。
晚年的王维更像是一位苦行僧,偶尔写写诗,表达表达自己的心境。这首诗讲的就是他隐居的生活,其中“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是流传很广的名句。就这样,他度过了一个重度佛系的晚年,61岁时在辋川别墅逝世,并葬在那里。
王维一生多才多艺,写诗画画无所不通,对于他的诗和画,苏轼的评价最的名,说王维是:“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这是说王维写诗,善于运用色彩和光影,而且很讲究虚实、冷暖、动静的结合,就像在作画一样,而他的画又很有诗的意境。
鹿柴是王维辋川别墅的二十胜景之一。这首诗描绘的是鹿柴附近的空山深林,在傍晚时分的幽静景色。诗的绝妙处在于以动衬静,以局部衬全局,清新自然,毫不做作。
其实,王维的诗除了有画面感,还可以用来听,他非常注重对声音的描绘。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
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鸟鸣涧》中,不仅可以看到由春山、涧水、明月、落花、鸟鸣所营造的宁静美境,更展现出诗人安闲通达、空明朗照的高妙心境。
如果把诗中对应诗人心境的“闲、静、惊、鸣”串联起来,再契合王维的佛家居士修炼经历,便可看出,王维表面上是写景抒情,实际上蕴含着佛家修炼的三层境界。
第一层境界:人闲桂花落,表现的是安闲通达的境界;
第二层境界:“夜静春山空”,表现的是寂静空明的境界;
第三层境界:虽未名言,却蕴含着呼之欲出的“返本归真”境界。
因此,王维的诗是画面、声音、禅意三合一的艺术品。
关于诗佛--王维,我们暂且说到这里,在以后的唐诗系列里还会有涉及,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