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影”重重,陈思诚的《唐探》凭什么拿到威尼斯的船票?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刚朵拉摇曳的水城,一年一度的威尼斯电影节拉开帷幕上演百态人生。而这一次,屡屡在欧洲三大电影节吃闭门羹的中国电影意外得到了一张“外卡”船票——陈思诚的《唐人街探案》入围第73届威尼斯电影节“威尼斯日”单元的“特别推荐”展映环节,于当地时间9月1日进行了放映。
“中国的华生和福尔摩斯”王宝强和刘昊然,将以他们的嘻哈打闹和最强大脑,在世界最古老的国际电影节舞台上展示中国电影最新的趋势变化。
当国产片的小船迷失沉没于票房汪洋的海底,《唐人街探案》为何能代表中国电影的新面孔,在国际影展殿堂登堂入室,成为一个谜。
一直标榜“电影为严肃的艺术服务”的威尼斯电影节鼓励新颖拍摄手法,鼓励优秀的电影实验者,甚至不惜用名气不断下降的代价来支持独立艺术电影。《唐人街探案》的入围,看起来相当违和,仔细想想却又“反常合道”。借用刘昊然片中的“记忆宫殿”回溯陈思诚的电影之路,你会发现一名“迷影”通往电影节殿堂的蛛丝马迹。
作为演员,电视剧《士兵突击》成才成名;作为电视剧导演,《北京爱情故事》大火特火,按照“剧本”的走向,趁热打铁再拍几部都市爱情剧名利双收,也许陈思诚就是下一个赵宝刚。
但这部“励志大片”却发生了出人意料的剧情反转:因为一心想拍电影,陈思诚拒绝了电视剧的邀约,但真要拍电影,投资方希望他做的就是克隆自己,把电视剧翻拍成电影。
所有人都会说:“请给我一个机会”;但往往机会降临时,大多数人会说:“这不是我想要的”——在他们的想象中只剩下成功,而忘记成功还只是一个未知的机会。更残酷的现实是,机会都不是随便白给的。
急于获得电影圈入场券的陈思诚没有犹豫,也可以说没有选择——既然IP不用就可惜,不如自己以此作为进入电影圈的敲门砖。电影版《北京爱情故事》就是陈思诚进入电影导演这个行当的“投名状”,近5亿票房的华丽成绩单让投资者给了他下一部电影的自由。
《北京爱情故事》顺势而为,《唐人街探案》更像是逆流而上。无论是出于传统,还是受制于现实,国内都不是侦探推理生长的沃土。但“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2014年陈思诚在曼谷唐人街散步突发灵感,侦探推理与漫画喜剧的大胆嫁接在既保留传统又充满异域风格的唐人街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这部电影堪称去年贺岁档最大的惊喜,当然,张子枫的诡谲一笑也是年度银幕最值得回味的惊吓。
从《北京爱情故事》到《唐人街探案》,两部电影题材风格的巨大跨度,不亚于陈思诚本人从演员变身导演,不得不佩服“二年级新生”强大的学习能力,而打开“学霸”的“隐藏属性”,你会发现一个关键词——“迷影”。
苏珊·桑塔格把“迷影”定义为这样一群人——他们对电影的“迷恋不仅仅是喜欢,而是一种电影的审美品位,建立在大量观看和重温电影辉煌历史的基础上。”
他们对电影史的熟稔可以洞见导演在这场戏中的明确意图,而当他们成为导演也会在作品中夹带私货,这种隐秘的传承和表征就像基因一样神奇。但随着大批资本(尤其是投机资本)的涌入,中国电影正从一种文化消费品转变为快消品,而“迷影”与快消品是天然抵触的。
在与市场、与资本的博弈(斗)中,陈思诚的迷影”基因显现:《唐人街探案》片长135分钟,为每天可以多排一场,院线方提出再剪掉10分钟,但他说:“这会毁掉故事完整性,我不剪。”这已经不是陈思诚第一次说NO。
处女作《北爱》电影版全长121分钟,片方要求剪掉20分钟,他也硬是一刀没动:“这是我的作品,这事我不干”。
并不是只有拍艺术片、纪录片才值得尊重,在服务大众的商业片中保持自己的“异质”,以自己的趣味和品味把钱赚了更是一种本事。从做演员开始,陈思诚就是有名的“想法多”,自然而然反感“无脑”的商业片。他对吕克·贝松、马丁·斯科西斯如数家珍。这种“迷影”属性的自然流露,成为他电影中的“致命诱惑”。
就像《北京爱情故事》虽然是命题作文,但不想重复自己的陈思诚没有简单处理为都市爱情片“八股文”,而费尽心思用空间的方法讲时间和爱情的概念,片中时间轴的细节其实颇值得玩味,当时却被忽略。
直到《唐人街探案》掌握了话语权,陈思诚才重提旧事:“《北爱》本身就是一个寓言,我用诺兰的方法在拍一部爱情电影,很多线索根本就是一个人物,是一对人物存在于同一空间里,要不然我干嘛那么讲故事?如果我未来更有话语权了再说这事,其实大家就是根本没看明白那个电影怎么回事!”艺术作品最终是观念的呈现,《北京爱情故事》的苦心被简单粗暴理解为“串烧”,陈思诚深恶痛觉只能再接再厉。于是有了《唐人街探案》的“异国故事,本土体验”。
喜剧是票房刚需,但绝不是威尼斯垂青的理由。宝宝“弄喜你”,但加分的是本格派推理。影片从编剧的核心诡计设计到导演的完成度都很高,推理环节丝丝入扣,线索展示公平,并巧妙地利用不靠谱舅舅与天然萌侄儿的反差,劫匪和警察的乱斗等喜剧元素“混淆视听”将真相掩盖。最后的破案既是福临心智灵光闪现,也是逻辑推理水到渠成。
最大的惊喜,不仅是破解黄金失窃和密室杀人买一送一,还有一个让人吓尿的反转高潮,诡奇之中有缜密。难怪连日本“新本格教父”岛田庄司都盛赞其是“将新本格的感受性灵活运用的佳作”。
而作为本格派的童子功——“密室杀人”也设计得简约而不简单,核心诡计不是原创,但创作者也不遮遮掩掩贪天之功,从欧美埃勒里·奎恩的《暹罗连体人之谜》到日系歌也晶午的《求道者密室》各种掉书袋,反转结局对人性的挖掘和“无差别的恶”的展示都超出了一般商业片的范畴,为了达到混沌阴暗面甚至甘愿付出损失部分票房的代价。
医院火拼比《老男孩》、《两杆大烟枪》玩得漂亮,老板娘和“三个表哥”有《糊涂戏班》的影子,结案陈词段落致敬“柯南与毛利小五郎”,彩蛋歌舞完全是印度电影模式,刘昊然与张子枫这对cp让人想起乙一《GOTH断掌事件》里暗黑系的少男少女,他们之间的镜像关系正如尼采所说“当你长时间凝视深渊,深渊也在凝视你”……类型的杂糅和普通商业片中难得一见的“异质”让“迷影”津津乐道,也让观众产生各种超解读,而讨论最多的“折纸”就是他顶着出品方压力坚持要拍的。
陈思诚说:“你看《杀人回忆》说的是什么,根本就没有说到凶手,只是一个探案的过程,《七宗罪》到底说的是什么?其实这个电影很多东西我是故意没有交代清楚。我觉得你要是真正明白我要表达的意思核心,这些疑问全能迎刃而解。我不想给大家强加一个我想表达的东西,希望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智者乐水,仁者乐山。满嘴商业不谈艺术就是庸俗,脱离商业的艺术都走向虚无。不想丢掉市场又不想放弃自我表达,就只剩下雅俗共赏。陈思诚不是不文艺,只是藏在骨子里闷骚;陈思诚不是不想赚钱,只是要站着把钱赚了。
威尼斯的入场券是过去之路的“里程兑换”,从演员到导演,从电视剧到电影,从国内到国际,陈思诚实现了三个维度的“三级跳”。而即将开拍的《唐人街探案》第二部则将冲出亚洲,走向纽约。坐拥炙手可热的IP,他的野心当然是让这个系列像遍布全球的唐人街一样,一部部拍下去,一站站走下去。时间向前不断分岔,未来之路通向无限可能。
个人